李冠南：历史更需要想象力和创造力
图片来自少年时No.25《谁动了我的食物？》中的“历史解读”专栏
主讲人 | 李冠南
笔录整理 | 杨萨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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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好，我是李冠南，今天非常高兴收到小多童书的邀请，与大家一起分享一些我对历史的感想。在临近圣诞节的这个特殊时刻，跟大家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见面，我非常高兴，也非常感恩。
圣诞节的时候，孩子们通常都会问一个问题：圣诞老人真的存在吗？
今天我想从圣诞老人这个话题展开，然后我们来一起看看历史到底会告诉我们什么。
被译成多种文字的圣诞信
告诉我们什么？
这个话题，让我想起了在一百年前发生在美国的一个故事，今天我和大家一起来分享一下这个温暖了几代人的故事。
在1897年的时候，《纽约太阳报》收到一封小姑娘的来信。写信的是一位8岁小女孩，她的名字叫弗吉尼亚。
她的信是这样写的：
亲爱的编辑，我8岁了，我的一些小朋友说没有圣诞老人。爸爸说，如果你在太阳里看到他，那就是真的。请告诉我，真的有圣诞老人吗？
——弗吉尼亚
《纽约太阳报》很快就刊登了回信，这封回信引发了不小的轰动。大概是因为太多小朋友都问过这个问题了，而像这样有力的回答真是太难得了。这封信后来被翻译为多种语言，甚至在每年圣诞节的时候，《纽约太阳报》都要把这封信重印一次，这封信一定是世界上印数最大的单篇报刊文章之一。
回信的作者名字叫丘奇，他曾经担任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战地记者，后来创办了多家报纸，下面是我的译文。
丘奇在回信中写道：
弗吉尼亚，你的小朋友们错了，这个怀疑时代的怀疑态度影响了他们，除了他们看到的，他们通通不信，他们觉得他们幼小的心灵不能理解的东西是不存在的。
弗吉尼亚，所有的心灵，无论是大人的，还是孩子的，都是弱小的。在我们这个巨大的宇宙中，与无穷的世界比起来，用能够理解所有真理和知识的智慧来衡量，人类就其智力而言，只是一只小昆虫，一只小蚂蚁。
是的，弗吉尼亚，有圣诞老人，他存在，就像爱、慷慨和奉献一定存在一样，你知道它们无处不在，给予了你生活中最美和最快乐的东西。
啊！如果没有圣诞老人的话，这个世界该是多么无聊，就像这个世界没有弗吉尼亚一样无聊吧！那就没有了童真般的信仰，没有了诗歌，没有了浪漫，我们的存在还何以堪。我们便没有了快乐，除了那种耳目上的快乐之外。童年用来充满世界的永恒之光，也将会消失。
不相信圣诞老人，你可能也不相信小精灵，你可以让爸爸雇人来看着平安夜所有的烟囱，抓住圣诞老人，但是即使他们没有看到圣诞老人下来，那又证明了什么？没有人看见过圣诞老人，但是这并不表明圣诞老人不存在，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是那些孩子和大人都没能看见的东西。
你看到过在草地上跳舞的小精灵吗？当然没有。但是这并不证明它们不存在，没有人能够想象或者设想世界上所有不曾见过和看不见的奇迹。
你或许可以把婴儿的拨浪鼓撕开，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它发出声响，但是看不见的世界外面还盖着一层面纱。最强大的人，甚至过去所有最强大的人联合起来的力量，都不能把他撕破，只有信心、幻想、诗歌、爱、浪漫能够把这层幕布揭开，看见和勾勒出那崇高的美丽和荣光。
这些都是真的吗？弗吉尼亚，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东西更真实和持久了。
没有圣诞老人吗？感谢上帝，圣诞老人活着，他一直活着，从现在开始后的一千年，或许是从现在开始后的十万年，他将一直让童年的内心充满快乐。
如果你被这篇文章感动了，证明你同意。
我们需要停下来思考，在眼睛看到的真实之外，是否还存在着其他看不见，但是更重要的东西。
弗吉尼亚的故事，告诉我们：
如果我们只注重事实性的真实，我们无意中会丢掉什么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，那些看不见却又更高尚和更永恒的东西——快乐的情感、崇高的理想、普遍的价值，他们都看不到但是又无处不在。
如果我们在询问真与不真的过程中丢失掉了这些东西，丢失掉了想象力、童真、快乐和爱，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不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。
图片来自touchofcolorr.blogspot.de
如果我们把圣诞老人这个故事，或者说圣诞老人是否真实这个故事作为历史真实的一个比喻，那就变成了今天我要谈的问题——
我想再重申一下，今天我讨论的不是是否存在着历史真实的问题，这个问题历史学家已经进行过很多的争论。我今天的问题讨论的重点是（就像弗吉尼亚故事中的圣诞老人一样）——历史中除了真实之外，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东西，如果是，他们是什么？
黑泽明
&《罗生门》
这里我想再讲一个看上去与历史无关的例子，日本有一位享誉全球的导演，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叫黑泽明，他拍了一部电影叫做《罗生门》。
这部电影是想要人们去思考——
如果现场亲历者的讲述发生了矛盾，从这些充满矛盾的讲述中，我们到底能够得到什么？
另一种说法就是——
如果历史的真实隐去了，那么拿历史来还有什么用？
电影讲的是一位武士和他的妻子在路上遭遇了一名汪洋大盗，武士被刺身亡。
黑泽明从事件亲历者的角度对凶杀事件进行了回顾，他让所有事件的参加者出来讲他们的故事，大盗、山上砍柴的樵夫、寺庙里的行脚僧，不同的人都为观众提供了事件完全不同的版本。
非常有趣的是，当这件凶杀事件一次又一次被回顾的时候，观众们清楚地看到当事人基于自身的利益对故事进行了不同的改编，有些情节甚至被篡改，有些情节甚至被完全隐瞒。
出于寻找历史真实的本能，观众不停地对历史的碎片进行着拼接，在有限的信息中，试图不断接近事实的真相。
在进行了多次的努力和尝试之后，观众最后恍然大悟：
黑泽明的最终目的完全不是为了还原事实的真相，或者这至少不是他的最终目的。他想做的是想把大家引向更高的一个层面，让观众去反思一些终极性的话题，比如人性的复杂与自私，忠诚与背叛，勇敢与怯懦。
黑泽明与罗生门 | 图片来自网络
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历史问题
涉及到对人性的一种拷问和塑造
如果你觉得这两个例子（弗吉尼亚和黑泽明的例子），太感性了，非常不历史，那现在我再举一个更历史的例子。
比如，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这个历史事件，这是一个几乎不可争议的事实或者说是历史的真实。
如果你只想做一名历史事实的收集者，你知道这些就足够了，或许就足以应付我们的历史考试了。我们从小到大的历史考试不是都在做这样的填空题吗？在1492年下面划一条线，哥伦布下面划一条线，美洲再划一条线，填出来就得分，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要扣分。
但是就像在弗吉尼亚的故事里面一样，如果你只注重圣诞老人是否真实，你就丢掉了创造力、想象力、甚至爱和信仰。历史的学习也一样，如果你只做史实填空题你又会丢掉什么呢？你丢掉的一样是对历史的想象力。
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，因为如果只有史实，而不对事实加以阐述和解释，事实本身将会是毫无意义的，而富有创新的历史阐述，通常都需要很高的想象力和创造力。
所以我现在想要告诉大家的是，历史不只是一门关于事实真实的学科，而更是一门关乎创造力与想象力的学科。
我们现在来重新看待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这个历史事实。现在，我希望大家在做填空题的地方，开始做问答题和思考题。
为了回答第一个问题，我们需要去阅读十四与十五世纪以来欧洲正在经历的巨大变化，这些变化包括黑死病、文艺复兴、很多很多。
为了知道为什么是哥伦布，我们或许需要找一本哥伦布的传记来读一读，你会发现那一次的成行其实充满了很多的戏剧因素。
为了知道为什么是美洲，我们甚至可以找几张哥伦布当时使用的航海地图来看一看，再问一下美洲这个词是从哪来的？
除了这种没有争议的历史史实之外，我们还应该认识到——还有很多有争议的历史事件。
我们还是以哥伦布作为例子，比如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印第安人口究竟有多少？这样的问题，粗看起来像是一个客观数字，但是我们却几乎找不到确定的答案，而且更重要的是，每种答案都代表着某种政治或道德立场。
【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生活着1亿印第安人口】
【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只有不到100万印第安人口】
这两个有着巨大差异的数字之间到底说明了什么？
历史学家一直在争论，哥伦布以及接踵而来的几百位欧洲人是给文明发展带来了巨大进步，还是给印第安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？
面对这样一个无法获得的历史事实，历史学家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个道德问题。所以，在我们探究历史真实的时候，其实我们不仅涉及到创造力、想象力，而且我 54 29055 54 15791 0 0 2817 0 0:00:10 0:00:05 0:00:05 3098 54 29055 54 15791 0 0 2433 0 0:00:11 0:00:06 0:00:05 3153还涉及到道德立场，这是对人性的一种拷问和塑造。
哥伦布 | 图片来自MyShared
我们是为了获得问题
而读书
在美国大学本科教育中，我们把这样的思维称为批判性思维。为了训练这种批判性思维，美国的历史学专业，特别是研究生阶段的学习，特别强调方法论的学习。
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，阅读近20年的，就同一个问题或者同一类主题提出重要问题，即我们所说的学术史或者问题史。
不了解别人的问题怎么能提出自己的问题呢？而要提出自己的问题通常最需要的就是想象力和创造力。
这样的训练让历史学者养成了一种读书的习惯，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获得知识，而是为了获得激发思考的问题，换言之——我们是为了获得问题而读书，而不是为了找到问题的答案而读书。
进行阅读的时候找到一个切入点，这个切入点可以是一个时期、或者是一个主题，再把跟切入点有关的重要书目找出来，看看学者们是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。
这样的问题着眼于问题，而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个知识。这样的思维训练是有助于发展大家的创造性和想象力，而不仅仅是为了获得所谓的历史史实。
用历史故事
来激发孩子的具有想象力的历史思考
对于更小一些的孩子，我们怎么样来激发孩子们，进行这样促进想象力的历史思考呢？
很简单，我们就用历史故事，来启动这样一种思考的过程。
历史总是凭细节来让人感动，一个好的历史学者、或者一个好的历史作家，一定会激发学者们去想象这个眼前的场景，而小一些的孩子他们是天生的想象家。
你讲远古人类的时候，他们真的学着Lucy走路的样子；
你讲远古洪水的时候，他们就真的觉得眼前是漫山遍野的洪水；
你讲疼痛和死亡，他们就会联想到生死的问题。
学习历史的时候，要经常告诉你的孩子，特别是年纪小的孩子：
你要不要设想一下，你就是当时的一名农夫，你就是当时的一名君王，你就是当时的一名萨满。
进入角色的倾听者，一定是非常有趣的。他会想很多跟历史相关的问题，在学习历史的时候，你的面前应该是一位手舞足蹈的、进入角色的、喜欢历史的、非常感兴趣的人。
现在让我回到圣诞老人的故事。在我第一次读丘奇文章的时候，也是一个圣诞节，我带着5岁的儿子，去参观纽约一所印第安人的博物馆。在博物馆里，我发现了印第安人的一句话，我赶紧把他抄了下来，现在和大家一起分享。
这句话是这样写的：
所以在这句话里，印第安人相信孩子们幼小的心灵充满了想象力和创造力，他们就像伟大的神灵一样，能够给予我们指导。
我希望您的孩子能和您一样，让历史成为这样一种激发我们思考和想象力的东西，而不仅仅是用历史来寻找所谓的历史的真实。
若想重听本次分享活动，请点击左下角「阅读原文」
- 问答互动内容分享 -
Q1：我们现在所听到的历史知识大多都是真实的吗?所有历史书上的知识都具有考究性吗?
其实所有的历史都携带着书写者的视角，这无法避免地让历史的书写和讲述，具有主观性的成份。
就像我们经常说的一样，历史都是成功者讲述的。我今天讲历史是想让大家看到历史可以带来的其他东西。
Q2：我读史也已经过了追求真相的阶段，近年读史都是从人性的角度去读，带着理解之同情。李老师怎么看这个角度？
关于人性的问题，历史的写作者总是持有一定的道德立场在写作，即使在真实的讲述历史过后，历史学家总是需要对历史进行一些评价。
总的来说，这样的评价反映着历史写作者的立场。
Q3：有时候孩子会问我这个问题，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是真的，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叫假的呢？请问我怎么解释比较好？
您的问题非常好，我想说的是，历史能够带给我们更多更高的东西，它更是一种价值的展现。
在阅读历史的过程中，我们不停地需要调动我们的价值判断。如果孩子问这样的问题 ，您应该将他引向到更重要的东西上去——这个东西背后有没有什么更重要的？
Q4：我家二年级，俗话说文史不分家，我是这样做从唐诗宋词背后故事开始她读，和上下五千年这样合适吗？
关于孩子应该从哪里开始阅读历史，我其实觉得从神话开始最好，特别是低年级的孩子。
因为神话最符合孩子们的想象，但是神话又处处跟文化与历史纠缠在一起，特别是上古史。
Q5：能否请老师推荐几本适合青少年看的历史书？
我建议——少看通史，通史一本就够了，应该多看专题史研究。
从某个孩子感兴趣的话题入手，找到所有这个问题的研究来看，孩子们走得越深，就会对历史发生兴趣，也会自动地进行阅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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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The End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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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旦，
年少的你，
邂逅了《少年时》，
也许，
你会不再，
甘于平视这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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